南楚往事:异族(9)(上)

《南楚往事》往期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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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萧景睿兄妹和宇文暄结束游历,返回帝都。蔺晨担心景睿,深夜到访告知南楚皇宫被投毒一事。
  
小楚帝夫妇和他们未出生的孩子都有中毒的危险。其中楚帝比较严重,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蔺老神医讲述故人苗芳、阿荆的往事,但并无解毒之法,只能尝试控制毒性发作。
  
蔺晨以小公主生病为由,赴缅夷查找解药。
  
因为永昌王有嫌疑,楚帝表示要秘密逮捕他们全家入京,其中包括正在返乡途中的孟雅柔。
  
以下对话中会出现两个之前提过的次要人物,简单回顾:
  
端王:楚帝的弟弟,和萧景睿同年,景宁公主未婚夫,善良敦厚的文艺青年。
  
瑛公主:楚帝的妹妹,南楚和亲公主,大梁宁王的未婚妻,性格温柔安静。

【正文开始】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如今已是十二月二十了。年底金陵朝堂开启了新格局:东宫储君幽闭,靖王晋封亲王,与誉王比肩。尽管党争依然激烈,但靖王的上位让很多朝臣看到了希望。在萧景睿收到的信中,谈起金陵朝局,言豫津的语调也是明快的。只是不知......这些事情里有没有那位梅长苏的手笔,不知道他会怎么看。  
  
连郢都的天气都已转凉,树叶纷纷落下,想必金陵早就下雪了。也不知他的寒疾复发了没有,还有小飞流,有没有再去穆王府折一枝梅花。
  
趁着莅阳长公主身体好转,谢弼回了一趟封地料理事务,偶遇当地豪强欺行霸市,压价收购棉布作坊,于是自作主张,把那些小作坊平价买下。原本谢弼并没有多想什么,然而心怀感激的人们并不在意他的身份、在意谢家是否败落,执意把一批织出的棉布送给了他。谢弼在信中透露出想试着经营这些作坊的意思,母亲也十分鼓励。
  
此外,青遥兄长在年前会带孩子去看望外婆,怕景睿相隔太远不能及时收到,便提前将贺年卡片寄到了南楚。这还是萧景睿第一次收到卓家的信。虽然只有几句问候之语,在他心头却涌起了一股热流。
  
尽管来自金陵的消息都是好消息,身在郢都的萧景睿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辰法师自那一晚到访之后就再没出现过。不仅如此,他所说的南楚皇宫被投毒一事,竟然在京城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越是没有风声,萧景睿越是觉得山雨欲来。表面平静的南楚帝都,实则和金陵一样暗潮涌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希望我认识的这些人,都能平安无事。
  
萧景睿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这阵子我也没进过宫,陛下近来身体欠安,皇后娘娘也要安心养胎,探望的大多被谢绝了。”朱雀大街的一家茶舍里,宇文暄一边剥着热气腾腾的板栗一边对萧景睿说,后者不动声色地为他续了杯茶。“其实陛下的心情也有点喜怒无常,所以有的人就惨啦。来,念念,再吃一个。”
  
“你说谁呀?”念念嚼着板栗,含混不清地说,“我怎么不知道呢?”
  
“自然是端王殿下。你们难道没发现,这个人都将近一个月没露面了吗?”
  
萧景睿奇道:“这倒是!前些日子他的郢川书画会,让全京城热闹了好几天,之后我还真的再也没见过他了。怎么回事,他人呢?”
  
“上东南放粮赈灾去了。不过赈灾的事另有钦差经办,他纯粹就是跟着吃苦受罪去的,没准连年都得在那边的窝棚里过了。”宇文暄摇了摇头。“东南海溢,上千户人遭灾,陛下斥责他国难当头只顾自己附庸风雅,一怒之下把他赶走了。据说还特意下旨沿途不准按亲王规格接待,让他吃住都跟钦差们一起。”
  
“这……不至于吧?”
  
“谁说不是呢?不过是请了些名士才子,鉴赏几幅书画,弹弹琴听听曲罢了,又不是奢靡的饮宴,于国事无碍呀。陛下为何要小题大作呢?”
  
宇文暄眯起眼睛,瞄准案几边上的小筐,“当”地一声把一颗剥开的栗子壳投了进去。茶楼伙计见状,连忙赶来收拾。
  
“就连端王也这么觉得。他出城之前跟我说,或许他是有其他的事情得罪过陛下,结果还真回忆出那么几件。对了,他说等他回来,一定要把小时候从陛下那里抢来的木鸢还回去!”
  
念念噗嗤一声笑了:“他记性可真好!说不定连皇上自己都忘了。那么久远的东西能找到吗?”
  
“他当然能找到啦,从小就舍不得扔东西,在府库里分门别类收藏了一大堆。”宇文暄笑嘻嘻地说。萧景睿连忙试图将话题带回正轨:“你们说,皇上为什么心情不好?”
  
念念叹了口气:“小公主病了,做父亲的忧心忧虑,也是人之常情。”
  
暄哥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依我看,小公主这病呀,不太寻常!”
  
萧景睿竖起了耳朵。
  
念念:“怎么?”
  
“你没听说御书房的几位公公都换人了吗。连宫外采买的大太监王公公都调走了。而且,前几天我陪母亲去四恩寺供了个海灯,正巧瑛公主也在那里。她看上去心神不宁,我问起小公主的病,她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再看陛下这状况……小公主的病肯定没那么简单,甚至可能有人为的因素!”
  
念念大吃一惊:“暄哥,这种事可不能胡说!”
  
“我倒希望我是胡说,”宇文暄叹了口气,“但若真有人在宫里兴风作浪,陛下定会严惩不怠,到时候处置诏书一下,不就都清楚了嘛。是吧景睿?”
  
正在思考中的萧景睿冷不防被问了一下,只得嗯了一声。
  
“你今天是不是有心事啊?我看你好像知道些什么。”陵王探头探脑看了过来:“快说,遇到什么了!让堂哥帮你解决。”
  
“谢谢你了,没什么。你们南楚皇宫里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呢。”萧景睿心虚地笑笑,同时端起茶杯,专注地用杯盖拂去氤氲的水汽,似乎突然对水面上打着旋的茶叶产生了兴趣。暄哥挑眉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倒是几秒后念念忽然感慨起来。
  
“真是太可怜了!想必皇上和皇后一定很心疼她吧!小筠儿还那么小……她又不是皇子,别人为什么要害她呢?就算别人对她爹娘有什么仇怨,也轮不到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头上吧!暄哥,我认为这件事不可能是你想的那样。”
  
“要照这么说,我倒觉得这个故事很熟悉啊……”宇文暄幽幽地把目光转向萧景睿,后者猝不及防喷出了一大口茶。
  
“咳咳……你......你给我打住!别往下想了!!”
  
“也是,那孩子除了眼睛,长得跟陛下其实蛮像的。”
  
念念帮哥哥擦拭衣服上的茶渍,还没琢磨明白这话意思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敲锣吆喝声,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戒严了,戒严了!把路封了!”
  
“大家让一让!走别的城门吧!”
  
三人凑到窗前,只见一批手持长枪的士兵列队整齐跑步而来,在大街两旁一字排开,一直排到不远处的城门口。随后,至少七、八辆马车从城门鱼贯而入,每辆车的四周都围满了护卫。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车队前面的,是一位身穿铠甲的年轻军官。
  
“黎州的权将军……”宇文暄喃喃自语,“只有封疆大吏进京,才会走永宁门,他还不到级别呀……哎,景睿,你去哪?”
  
萧景睿已经从坐垫上匆匆起身:“快,下去看看!”


暄哥和念念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跟着萧景睿冲下楼梯,站在茶楼门口看着车队从眼前缓缓经过。人们在路边议论纷纷,不过这些马车的颜色形制虽然符合南楚二三品大员的规格,但没有明显的标志,看不出车里坐的是谁。想来是进京述职的官员,没什么热闹好看,很快人群就散了不少。正当宇文暄提议回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女声从离他们最近的马车传来:“等一下!”
  
......雅柔姑娘?
  
车前卫兵不耐烦地回头:“什么事?”
  
“我…..我要下车!上次到郢都的时候,有东西忘在这茶楼里了。”
  
“什么东西?”
  
“一个小药瓶。”车里人连忙又加了一句:“很重要,必须去拿,不然父王的药会不够用。”
  
卫兵打了个手势,让车夫缓缓把马车驶到路边,自己到队伍最前方跟长官说了几句话。权将军点头之后,队伍暂时停了下来。
  
萧景睿三人惊讶地看着那女子下了马车,走到他们面前——果然是孟雅柔!她神色如常,平静地环顾四周,目光在三兄妹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但没对他们说一句话。若不是她身旁一左一右两个虎背熊腰的士兵,人们或许会以为这位年轻的姑娘真的只是到京城游览一番,顺路来茶楼取东西的。
  
此时茶楼老掌柜已经来到门前:“姑娘,我们这每天人来人往,客人遗失的物件多了,能不能跟我讲讲它的样子?我回去找,免得耽误你们行程。”
  
孟雅柔支支吾吾地比划:“是个赭红色的瓶子,大约有这么高,这么宽——”老掌柜掏出纸笔记录,两位士兵也饶有兴趣地听着,“里面的药是……”
  
“......是什么?”
  
“砰!”
  
“——啊!!”
  
刚刚还在眼前站着的士兵,已经接连翻倒在地,一个正中眉心,另一个捂着肋下。见那姑娘的身影消失在茶楼边上的巷口,二人连忙爬起来:“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很快,一队手持长枪的卫士紧随其后追了过去。
  
“我的天哪!哥哥,要出手吗?”
  
“……先看看,现在还不清楚怎么回事。”
  
“你想出手?帮哪边呀?那可都是官兵!”
  
萧景睿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不过没多久孟雅柔就被双手反绑着押了回来,紧接着被粗暴地推进马车。她的额头有点破了皮,不过总体状况看起来还好。在这满大街戒严的时候,确实没有逃跑的好机会。
  
“把她的手一直绑着,严加看管!”权将军下令道。“看她还跑不跑!”
  
“哥哥,我们回去吧。”念念拉着兄长的袖子。“哥哥?”
  
“等一等。”
  
车队渐渐走远,街上的卫兵撤去,重新热闹起来。萧景睿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自己,这才弯下腰来,从地上捡起一只被他踩在脚下的小瓶。
  
  
  
有人要杀永昌王孟善,求救。
  
“永昌王?这么说她的父亲也跟她一起进京了?”念念皱着眉头说。“哦,是了,难怪有那么多马车,可能都是他的亲眷。”
  
“应该是。”萧景睿看着手中字迹潦草、蘸着药汁书写的纸条。“这字条不大可能是她看见我们之后才写的,应该是早就写好了,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交给合适的人。这么说早就有人要杀永昌王……会是谁呢……”
  
“别的我不知道,但押解永昌王这样的人进京,一定是皇帝陛下亲自下的令。”宇文暄指出。“永昌王一向恭顺,皇室对他们也多有优待,看来这次他犯的事不小。”
  
“难道是——是皇上要杀她父亲,想让我们帮她求情?”

“不,”念念摇头,“如果陛下定了死罪,一定会手戴镣铐、囚车押送呀,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乘着马车安然无恙,也绝不会有机会传出这张字条。”

“有道理。如果是其他人……看守的士兵……权将军……甚至他们自家的人都有可能。她既然写‘有人’,就说明连她也不确定是什么人。”萧景睿看着手中的字条,仔细思索着。“既然如此,该怎么救她父亲呢?……暄哥你干什么??”
  
萧景睿惊讶地抬起头来——然而,已经晚了。宇文暄一把从他手中抽走了字条,折起来塞回小药瓶里。
  
“景睿,对不起了,我必须进宫一趟。”陵王把瓶子放进袖口,起身整理衣服。
  
“你要将求救信交给皇上?”萧景睿也站了起来,“孟姑娘是我们的朋友!你这么做,她要承担更重的罪名!万一你们皇上大发雷霆,真的要杀他们怎么办?”
  
“无论他们有何罪名,都当由陛下处置,我相信陛下的判断。景睿,我知道你不想背叛朋友,我也不想,但是此事事关陛下,我绝不能对他有任何隐瞒。”
  
看着宇文暄对他深施一礼,但脸上没有丝毫歉意的表情,萧景睿实在心头窝火。此刻在他的眼中,这位相交数月、相结为友的堂兄,又变成了金陵城外那个满脸假笑的大楚陵王的模样。

念念看看两位哥哥,抿着嘴唇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咬咬牙:“暄哥,你......你一切小心!”
  
“放心吧,”宇文暄拍拍念念的肩,又看了一眼萧景睿,“天色不早了,你们先回晟王府等我,无论什么结果,我都会告诉你们。”


陵王离开以后,萧景睿坐回案边,看着对面空出来的座位一言不发。也不知是该生陵王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
  
“你别怪暄哥......他这么做,也是不想让你卷进去呀。”念念轻声安慰。“陛下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的,就算退一万步说,他一时冲动,暄哥也一定会劝阻。”
  
“......我知道。”
  
萧景睿轻轻叹了口气。
  
“哥哥,你是不是怀疑永昌王的事、小公主的事、还有那天辰法师跟你说的事,都是有联系的?”
  
他答应了辰法师要保密,这些天来什么都没说,没想到妹妹还是猜到了一些,并且从来没问过他。萧景睿无言以对,只得沉重地点了点头。
  
“会没事的......雅柔姐、暄哥、皇上和小公主,都会没事的......”
  
不会的。
  
  
  
“南楚皇宫里被人投了毒。”
  
辰法师那句最关键的话,念念没有听到。
  
其实自那天起,萧景睿就大约明白了中毒者是谁,不是传言中的小公主,而是最有可能的目标、被香料中慢性毒药毒害的皇帝。
  
无论是谁,无论真的有罪还是仅被牵连,只要沾上“谋逆”二字,都不会有好下场。
  
十三年前,他虽然年纪还小,但金陵一场惊天逆案,让他在短短几个月间失去了疼爱他的姨母、表兄、舅舅,还有好几位被父母株连的小伙伴。这是君王心头最大的逆鳞,无论怎样宽厚仁慈的君主,都很难加以容忍。
  
如今的南楚帝都,也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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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以后应该很少再提到谢弼了。既然他以后不能再从政,在我的设想中,他去经商还是比较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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