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春节记事(一个北美留学生的视角)

在这个特别的春节,以自己的视角记一记这些天的日常,都是流水帐,没什么特别的事。叙述混乱,不知所言。


1月21日

这是我们学校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年轻的学生们沉浸在开学的兴奋(与失落)当中,步履匆匆或是踏着滑板、脚踏车、自行车,在拥挤的校园里四处穿梭,一边翻看手机里的课程表,一边赶往一个又一个干净明亮的教室。除了施工的位置换了个地方以外,这一天的学校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当天美国确诊了首例“新冠”肺炎患者,一位居住在华盛顿州北部的同胞,离我寒假旅行的城市车程1小时,并且他入境之后的那几天,与我旅行的时间是重合的。那是我第一次感觉“新冠”肺炎可能离自己如此之近。


1月22日

国内关于新型病毒的舆论发酵,病例越来越多,在美国的我们也意识到了疫情的严重性。但美国还只有一例,已经被安全隔离,比起担心自己,大多数华人更担忧家人的安危。朋友们聊天吃饭的时候谈论的也都是国内的消息,忧心忡忡的。

当晚我将手机里的新闻app开启了推送通知,把微信公众号里所有与疫情有关的文章都看了一遍,上网搜了许多当年"非典"的资料、幸存者口述、激素疗法等信息。我家位于一个偏远省份,“非典”时期全省都没有报告的病例(至少官方数字上没有),家乡人提起我们那一块经济不太行、“风水”却不错的“宝地”,往往都洋溢着自豪的气息。当时我也心存侥幸,觉得这次武汉肺炎也会离我们的家乡很远(没想到第二天就被疯狂打脸)。


1月23日

23日大概是抗疫进程中的重要转折点,这一天,武汉“封城”了。同时,家乡省份确诊首例病患的消息传来,当时我就慌了。

担心国内口罩缺货,也怕家里会和武汉一样“封城”,我在网上疯狂搜索口罩,想给国内的亲人寄过去。此时在亚马逊网站上,3m口罩已经售罄,其他品牌的n95口罩和一次性口罩也都涨价了。几天前15美元左右的一款n99换滤片的口罩,那时已经变成了26美元;15个一盒的不知名厂商生产的n95口罩,也从50多美元涨到了70多美元。虽然这样的产品属于“第三方”(third party seller)而不是亚马逊经销的产品,质量可能没有保障,但那天冲动之下,一口气订了三盒n95口罩。除亚马逊外,有些小网站上3m口罩还有货,咬咬牙又订了两盒(每盒10个大约20美元)。 

买口罩花了200多美元,大额消费的刺激才让我稍微冷静了一点。 

有的朋友家中有亲人被困在湖北,更是愁得不行,这时候才体会到“远水救不了近火”的感觉。当天离我们不远的一所大学,出现了一个疑似病例,幸运的是后来证实那位学生没有感染病毒。这个时候,大家也开始关注周围是否有从武汉回美国的学生,并且有意识地减少聚会扎堆,避免去华人常去的场所,如中餐馆、中国超市等。 

晚上给国内的亲戚朋友发了很多条微信,确认他们是否平安,草草拜了个年。与许多经久没联系的朋友也说了些话,稍稍有了点心理安慰,也不知是我安慰他们更多一点,还是他们安慰我更多一点。身在国内的亲人朋友心理素质都很好,他们非常相信政府,对新型肺炎既不轻视又不恐慌,按照政府的宣传,老老实实待在家中过年。

在一个星期之前,令我发愁的还是接下来的课题该怎么做,新的算法该怎么编写,万年没变的简历该怎么修改,坑了两年的小说该如何下笔,《庆余年》之后要追什么剧,以及今年的春节要怎么过。没曾想过一星期之后的这一天,所有这些事情都被抛到了脑后,工作和学习也没什么心思,在刷手机看新闻中浑浑噩噩过了一天。

 

1月24日 除夕

从这天开始,微信群里出现了满天飞的捐款信息,包括但不限于北美校友总会、武汉大学海外校友会、北美华人医师联盟、北美“百万口罩”募集活动,以及一些没听说过的、真假难辨的渠道。留学生们在抗疫捐助活动中非常活跃,虽然许多人手头也不宽裕,但都想为国内尽一份力。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就有校友提议绕过某某某会,把物资直接发到医院,不得不说有先见之明。

那时才了解到我剁手买的口罩都不是适合防病毒的口罩型号,医生不能用,普通人戴着也没必要,退已经来不及了,捐赠也不符合要求,只能捐点钱。捐了60美元,以当时的价格(2-3美元一个)来算,这些钱可以买到20个n95口罩。 

下午在办公室里和老师闲聊,老师虽是外国人,但也非常关注病毒传播的事情。就在我们聊过的几小时后,他的祖国也首次出现了确诊病例。 

当天是除夕,海外华人普遍对春节是很重视的。对于旅居美国的留学生们而言,如果能从中国超市里买到一些春联福字、肉馅、蔬菜和现成的饺子皮,和几位好友聚在一起,边包饺子边看重播的春晚,就是一个像样的春节了(国内零点时分是美国的中午,大家上学上班,赶不上春晚直播,抢红包更是很遥远的事情)。在中午午休时,还可以订中餐馆外卖的“除夕特餐”(比平常好吃一些的盒饭)。但在今年,大家的聚会不搞了,中国超市也不去了。外卖我也没订,晚上一个人回公寓煮了几个速冻饺子,算是过年。一边在youtube上放着重播的春晚,一边在手机上刷着新闻。除了各省市不断上涨的患病数字令人担忧,还有病毒潜伏期的问题、开往家乡的武汉火车上有感染者等问题,感觉春晚也是没有心情看下去了。


1月25-26日

这个周末,美国确诊人数达到了4例,好几个州也出现了疑似病例。在亚马逊上,口罩大幅涨价,不仅是3m口罩,连几天前我买到的不知名品牌的口罩都显示"currently unavailable"(目前缺货)。零星几个还有货的,大部分显示到达时间在2月中旬甚至3月、4月。

湖北病例数已经将近一千,家乡省份也超过了10例。和很多其他人一样,我开始将此次的疫情和“非典”比较,直觉这一次可能比“非典”更加难以控制。春节延期了,国内亲友都宅在家里不出门,此时我开始催促家人盘点储存的食物和水,以及剩余口罩的数量。寄口罩回国的计划被暂时搁置了,一方面担心口罩质量,另一方面家中储备暂时也够,还担心家人会在收快递时被传染。现在这几盒口罩还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还没给它们找到好的去处。


1月27日

周一的校园依然是人潮汹涌、摩肩接踵,只是偶尔,能看见零星几个戴着口罩的亚洲面孔。

作为中国人,作为在大学里承担教学任务的助教,看着那些像往常一样欢歌笑语的学生,当时的心情真是难以言喻。我们的学校是公立学校,本科生数量庞大,他们大多是十八九岁的孩子,花一样的年纪,从世界各地而来,各色人种都有。美国大学是没有春节假期的,人员活动像往常一样频繁,而且还恰逢流感季节,新型肺炎和流感的差别难以察觉。在1月17日美国政府对国内航班实施检查的时候,许多大学即将开学或是已经开学了,该从国内回来的学生也回来了。如果真有感染者在校园里与学生接触,后果难以想象。

27日下午,我来到校医院楼下的小药房,那里成盒的口罩已经售罄。想来这里口罩缺货的情形和网络上一样。不过,药房和校医院门诊处依然和平日一样,在前台摆放着免费的一次性口罩和酒精杀菌洗手液,挂着大幅海报提醒学生们注意勤洗手、打喷嚏要掩住口鼻等等,写的都是和平常一样的东西。工作人员让我去前台“偷”一个口罩,拿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

偶有恐慌的情绪在华人群体中出现,有小道消息说有武汉回来的学生,在中国超市接触了不少人。不过据我所知,这里还没有出现对湖北人“歧视”的态度,也没有美国人因病毒而“歧视”我们的情形出现。


1月28日

前一周在网上订的3m口罩,发货日期被无限推迟(如不回复将自动取消订单)。第三方网站的解释是口罩订单太多,无法保障供应。或许是被各个留学生组织大量采购的原因,或许有些口罩本来就是made in china,国内生产口罩的厂家为了保障国内需求,不再将产品发往国外了。美国目前的疫情还算可控,海外华人依旧把大量口罩发往国内。

当晚收到消息,本地CSSA(华人学生学者联谊会)取消了往年的保留项目——新春游园会(相当于留学生们自行组织表演节目的春晚)。海外华人的这个年,过得也是很糟心了。


1月29日

为了参加会议,乘坐几个小时的巴士来到邻市,乘车时戴了从校医院“偷”来的一次性口罩,包里揣了两瓶酒精洗手液,摸了车上的东西以后就擦擦手。邻市有位多年未见的老友,到巴士站来接我,在下车看到他的一刻,我才摘下了口罩。 

邻市华人数量庞大,上好的中餐馆也很多,即使是本州的首府也无法与之相比。那里的中国城是周边华人享受美食的理想场所,光是有名的广式早茶就有好几家,通常需要排队。不过我们还是担心去华人聚集的地方有风险,选了一家顾客稀少的快餐。

当天相继收到了学校和院系的群发邮件,禁止学生去中国进行不必要的旅行。紧接着,在邻市餐馆的电视机里,当地电视台也播报了本地大学对于中国旅行的限制。


1月30日

来到会议中心的第一件事就是观察人数——好在第一天参加人数少,在讲堂里零零散散地坐着,不觉松了口气。

如果是往常,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学校遇到中国同胞是令人高兴的事,但这次我没有去找不认识的中国人说话,他们也没来找我说话。

当日国内讨论最热烈的新闻大概是世界卫生组织将新冠肺炎列为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PHEIC),不过校友群里说得却不是世卫组织的消息,而是呼吁大家给母校捐款!母校位于浙江,在我们把目光都投在武汉的时候,浙江全省的确诊病例已经不知不觉超过了五百,跑到了全国第二,在地图上一片鲜红。浙江病人数多,除了跟湖北之间人口流动多有关,也跟多次“空投”运载武汉患者的飞机有关。

几天以来,微信群里的话题已经从“救救武汉”、“救救黄冈”、“救救湖北”,变成了“救救浙江”。大家原本都忙着给武汉捐款,却忽略了自己的母校,我们的后花园。幸好,有神通广大的校友打通了给浙江捐献物资的渠道,已经把一批物资运往了杭州,杯水车薪,即使能为一个医护人员提供多一天的保障也是好的。


1月31日

大年初七,原本应是我国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同时,这一天也是自1月17日美国对武汉航班实施入境检查以来的第14天,是在那之前感染病毒潜伏期的最后一天(平均而言)。

在这一天,美国政府颁布了对于中国的入境限制,从2月2日起,美国即将拒绝(除绿卡持有者、本国公民及亲属之外)14天内到过中国的人进入美国。各大航空公司飞往中国的航班也逐渐停飞了。我们和国内亲友们的物理联系,即将在48小时后被切断。

同时,美国新型肺炎患者已经增长到了7例,最新确诊的病人在湾区,临近硅谷,有大量的中国人在那里工作生活。什么也没法说了,只能默默祈祷湾区的同胞们能平安无事。

31日晚间我乘坐大巴回到本市,打算周末自己“隔离”两天(据说开会那幢楼有刚从国内回来的学生出入,不知消息是否准确)。无论有没有异常,此次参加会议应该是近期最后一次旅行了。 

也有一些好的消息传来:虽然飞往国内的航班没有了,但有校友开辟了从加拿大转到中国的航线,联系了航空公司,将把新的一批物资运往国内;虽然家乡的确诊病例又增加了,但总算首次出现了治愈出院的病人。一切还是有希望的。


先写到这里,之后如有新鲜事再接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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