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往事:异族(10)(下)

《南楚往事》目录

“杀死你父亲的其实是你母亲!”  

楚帝话一出口,皇后立刻倒吸一口气,震惊地看了丈夫一眼。相反,宫女申氏却表现得没有一丝意外,反而发出一阵冷笑。

“呵,笑话!她对我父亲那么顺从,也从不过问他的事,说我母亲会谋杀亲夫?你以为我会相信?”

“你母亲留给你的遗书,自己看看吧。”

为了防止申氏情绪激动将遗书毁坏,岳秀泽冷着脸,将那封遗书举到她面前。申氏抬起头来,目光在纸上来来回回移动了三遍,脸上不屑的笑容慢慢消失,紧接着浑身颤抖起来。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申氏捶地痛哭,发出一阵凄惨的哀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疑惑不解,转头看着丈夫。

“因为她父亲早在多年前就秘密贮藏了许多黄金翡翠,却以家中贫困为由,把女儿卖了三百两银子。”楚帝向她解释道。

“她母亲一时激愤,错手杀了丈夫,之后就畏罪自杀了。当时家里只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儿子,官府调查搜到遗书,便作为物证保存了下来。可惜,她母亲怕遗书被别人看到,只对女儿交待了杀夫缘由,对丈夫谋反和女儿的身份只字未提,不然我们也不会到现在才查到这桩案子了。”

“申氏啊,”楚帝见那女子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便以略微和缓的语气说道,“你在宫中多年,家里很多情况都不清楚。别说你母亲,就连街坊邻居都奇怪:尽管当地缅人确实相对贫穷,但以你母亲的手艺,以她那么起早贪黑的做生意,为什么你们家还是那么拮据。你省吃俭用把俸禄寄回家,可你弟弟还是连身好衣裳都穿不起。所有这一切都源于你父亲的疯狂执念,你说这又是何必呢?……”

“是不是有人告诉你,你父亲死在今年四月的叛乱之中?看看这封遗书和尸检记录,其实他们早在一月份就死了,到底是谁骗了你,向你传达父母的死讯的?”

申氏擦擦眼泪,费力地抬起头来:“反正他们都死了,告诉你这件事,对我有什么好处?”

“哦?那朕倒想听听,如果朕死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杀死你对我有什么好处?”申氏冷笑,“大楚皇帝,这些年宫墙内的丑事我也见得多了,你的兄弟也死得差不多了,只要你一死,帝都群龙无首,必定陷入混乱。到那时对我们的好处还不明显吗?他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不出几个月,我们西缅人将再也不用受到楚人统治,我们的大仇也可以得报!”

“妄想这样就能兴复西缅国,简直痴人说梦!”楚帝摇头说道。“即便朕死了,马上就会有新的皇帝,我大楚的根基哪里会因此动摇。你的行为没有任何收益,相反,楚人会将你们永远视为仇敌!那时你们的末日就要到了,凭缅夷那点人力物力,大楚的兵马踏平高贡山、血洗永昌郡,都是轻而易举的事!申小红,你是想让几十万同族都为你陪葬吗?”

“我们宁可有尊严地死去,也不愿低贱地活着!”

“说得好听!那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着啊?明知要受严刑拷打,为什么不自尽?不就是希望挺过这段日子,等他们救你出去。”

申氏又羞又恼,咬着嘴唇低头不语。皇后见状,也颇有些无奈地开口道:“你怎么还不明白,那些人是在利用你。叛乱才过去了几个月,他们哪来的钱粮人马再次起兵?到现在许多官军还没撤离呢,这些日子永昌郡一直风平浪静,一点不寻常的消息都没有。他们在你父亲的死因上欺骗了你,更不可能救你出去呀。”

“听到了吧,你现在做的事完全没有意义,”楚帝耐着性子劝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欺骗和利用你的人才会遭到惩罚,你也不用再受刑了。”

“我们家落到如此地步,全都是拜楚人所赐!”申氏沉默了几秒,咬牙切齿地说:“反正我难逃一死,凭什么要让你们好过!”



空气可怕地沉默了几秒,楚帝气得攥紧拳头,终于忍不住啪地一声拍案而起。

“凭这个!”

话音刚落,申氏忽然眼前一晃,下一秒,一个斑驳发黑的银项圈重重地摔到地上。

“小玄!”申氏一声惊呼:“你们——你们把他怎么了?”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朕就饶你弟弟不死,”楚帝阴沉地说,“否则休怪朕不客气!”

“大楚皇帝,你卑鄙,你——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真的会放了他?”申氏从震惊中慢慢缓过神来,悲愤地喊道:“我知道我犯的是谋逆大罪,现在我已经失败,他也要受株连而死啊!”

“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我要他的命有何用?还不如用他的命换取你的秘密。”楚帝冷冷地说。“申小红,只要你招供就是将功折罪,朕不会株连;相反,你要是不说……你的弟弟就将因你而死。你自己选择吧。”

“…...”

“陛下是一国之君,怎么会言而无信,一定会如约放了他的。”皇后也开口劝道。“你爹娘在天有灵,想必也舍不得你弟弟死去,你又何必为了一个欺骗你的人放弃你弟弟,这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别以为我会相信你们的话。”

“申小红,你真是冥顽不灵。”楚帝摇摇头叹了一声。“不说就算了,朕早晚有一天能查出你们背后的主子。来人,把她带下去吧!”

岳秀泽招来外间两名侍卫,不由分说便从地上拎起那宫女要走。申氏慌了,见楚帝也起身准备离开,忽然大喊一声:“是……我父亲的一位朋友!”

“这才对嘛。”楚帝神色缓和,重新坐回到案边问话:“是什么朋友啊?”

“我不清楚。”皇后在一旁铺开纸笔,开始记录。“……大约六七前,父亲托他照顾我,他花钱在宫里打点,不然我早就死了。家信里也提过——别想了,信都被我烧了,联系的中间人也都不在了。”

“叫什么名字,什么模样,男的女的?”

“应该是男人吧。没见过他真面目,一直戴着面罩。”

“名字呢?”

“不知道,我只叫他胡先生。”

笔尖沙沙地移动,皇后头也不抬地问道:“哪个胡啊?”

“当然是古月胡啊,你这个蠢女人,不认识字吗——”

“继续说!”楚帝吼道,“他是哪里人氏,什么背景,做什么的?”

“他连我父亲的事都骗我,怎么可能跟我说这些?”申氏无奈道。“反正我只在出宫办事的时候见过几次而已,其他的一概不知,但他会说我们的话,可能是西缅人或者西南各郡的人。”

楚帝沉默了几秒,继续问道:“解药在哪?”

“我也不知道,他说只有他有解药。”

“是他让你收集提兰,在香料里下毒的?”

“是。”

“你们在宫里有同伙吗?”

“两个小太监,被推进湖里淹死了。”

“…...把你们从第一次见面,到制定计划,实施下毒,整个过程详细地讲一讲吧。”

申氏忽然沉默下来。

“我要见我弟弟。”她突然说。

楚帝凝视了她几秒,点了点头:“很好!”

小玄不久便被带了过来,那孩子看着才不到十岁,又黑又瘦,穿着粗布衣服,脏兮兮地像个泥猴子,眼睛却又黑又亮,瞧着申氏口齿不清地叫着:“姐姐!姐姐!”

“小玄!”申氏热泪盈眶,拖着镣铐在地上艰难地挪动着,一把将弟弟搂在怀里。

“看一眼就够了,带走!”楚帝不耐烦地挥手说道,“想再见你弟弟,你得说出更多的东西。”

“不、不要,小玄!”申氏用力挣扎,死抱着弟弟不撒手,饶是她受了重刑,此刻臂力居然如此惊人,两个侍卫欲拖着孩子离开,她却向孩子头顶奋力一抓,瞬间将束发的布条扯了下来。

坏了。

“快,把他带走!”不知为何,楚帝此刻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然而没等侍卫反应过来,申氏已经爬到孩子身边,手指插进他蓬乱的头发,不停地揉搓着、抚摸着,忽地留下了两行眼泪。

侍卫们愣住了,楚帝也愣住了。

“哈哈哈哈……”女子大笑起来,泪眼婆娑地望着楚帝:“我弟弟他到底在哪?”

“你该知道的。”

楚帝垂下眼帘,躲避着她的目光。

“弟弟长大以后,我的确很少再见到他……”申氏轻声说着,“可是这里……”她揉着男孩的头发,“从小就有两个旋的啊……”

她将男孩奋力一推,自己仰脸倒在地上,疯狂地哈哈大笑。男孩吓得大哭,而那女子却忽然双眼一闭,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起来……

楚帝脸色大变:“快!找太医,不能让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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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忽略了这点,她本来就一直接触香料,要是用它们来试验,说不定中毒比我更深。”

一片混乱过后,楚帝坐在皇后身边,垂头丧气地说道。此时空旷的宫殿里,只剩他们两人。

“陛下,别难过了,”皇后轻轻地把手搭在丈夫肩上,“好歹问出了一些东西,也不是全无用处。”

楚帝看着记录的供词,忽然握住妻子搭在肩上的手,转过头来正眼看着她。

“皇后啊……”楚帝喃喃问道,“你是不是认为朕作为一国之君,不该这样骗人?”

皇后忙欲起身下跪,无奈手被皇帝握着,只得作罢,轻轻摇了摇头。

“臣妾明白,陛下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我真的不想这样。”楚帝长叹一口气。

沉默了一会,两人同时抬起头来:“你……”

“你先说。”楚帝轻声道。

“要是那个孩子还活着,要是那个宫女招供了,你会遵照约定放了他吗?”皇后吞吞吐吐地问。

“…...”

“我的意思是,他毕竟是那样家庭的孩子,心里可能也有仇恨……可是,他什么都没做……也很可怜……”

“......会的。”楚帝揽过妻子的肩。“终究是个无辜的孩子,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

“你呢?”

“嗯?”

“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想说,你没必要总是那么惶恐,动不动就下跪的。外人面前就算了,私下里也这样。”

“陛下是天子,有些事就算不喜欢,也要慢慢习惯。臣妾也是一样。”

“…...你说的总是有道理。”楚帝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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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塑造皇后这个人物,给后面做些铺垫,不得不加了一点感情戏,尽管我也说不上来好不好......大家看看喜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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