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往事:异族(11)(上)

《南楚往事》目录

“那个宫女死了?”蔺晨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快……”

“她中毒比我深,又受了重刑,这毒性发作起来,还真是要命啊。”楚帝沉重地说。

“胡先生说他手里有解药……”蔺晨喃喃道,“原来还有这样一层控制……”

“很有可能,只是我以她弟弟的性命威胁,她才吐露了一些信息。”楚帝无奈地说。“现在他们全家都死了,这条线索几乎又断了。单凭一个胡先生,很难查出来,别的不说,西缅取汉姓的人就有很多姓胡的,更别提有些人口音连胡和吴都分不清……”

“没准就是个化名,”蔺晨指出,“你从名字肯定查不出来,只能调查跟申荣来往密切的人。”

“只能如此了。申荣当年送女入宫,固然是存了安插内应的心思,他的确是个复国狂热者,但在行动之前就死了,和他勾结的叛逆分子也兵败被杀了。现在起兵根本不是时候,朝廷还警惕着呢,想复国,他们应该在当初叛乱的同时动手啊。无论怎么看,这个胡先生和他幕后的人,都不像是为了这个暗杀皇帝。”

“不会是为了跟你争这把龙椅、图谋篡位吧?”

“我也考虑过,但应该不是。”楚帝缓缓说道。“辰林,我虽然登基没几年,谈不上知人善任,但朝中哪些人为哪些人说话、有没有人结党,这些我有自信还看得清楚。眼下,朝臣们基本没有异心,军队也掌握在我信任的人手里,休养生息、免除战乱更是民心所向——想谋反?不太可能。”

“我也有种直觉,他们更像是针对你本人。”蔺晨思索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哪些仇人,哪些人想要你的命?尽管按申小红那样的理由,把战争中死去的人都算在你头上,你的仇人的确不少,但能接近皇宫的人却不多。”

“没错。所以我打算查查当年前太子、忠王和信王的子女、余党,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动。要说恨……”楚帝苦笑道,“大概最有理由恨我的就是他们吧!”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蔺晨见楚帝满面愁容,埋头翻看那宫女的供词,心知自己也没什么好主意帮他,只得轻叹一声,走到窗边透了口气。隔着一排雕花的漏窗,可以看到青翠的芭蕉、墨绿的古松,和丛竹掩映下的石桥和画舫。南楚的冬天天气易变,早晨还阳光明媚,午后却阴云蔽日,没有蓝天白云的衬托,那些茂盛的植物却绿得愈发醒目,使院中景色显得愈发浓郁和暗沉。

“你现在还怀疑永昌王吗?”静静站了一会,蔺晨开口问道。

“说句实话,他动手的可能真的不大。”楚帝走到蔺晨身边,并肩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孟善投降十多年以来,一直小心谨慎、不敢逾矩,几个月前的叛乱他没参与,谅他也不敢谋逆造反。况且,不管他知不知情,那个宫女都可以搜集他们进贡的提兰,毕竟年年都有,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永昌王被押解以来就惶恐不安,据说现在都卧病在床了,会不会是他知道些什么?”

“刚刚派去盘问孟善的人回来了,”楚帝答道,“在没告诉他贡品的事情之前,他说……是因为六月初,有个叛军首领私下找他的弟弟孟方接触过。当时调查了孟方没什么问题,他以为我现在把他们全家押解进京,是要为这件事找他的麻烦。”楚帝有点哭笑不得地说。

“就这事?”蔺晨摇着扇子笑道,“怕到这个地步,也是没谁了。”

“可他始终不透露是谁在追杀他,”楚帝苦恼地说,“说自己得罪的人多了,因为当年举国投降一事就得罪了几个主战的大族,那些人可能都想杀他......可就算如此,谁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追到京城来呢?徐驰把刀都架在他脖子上了,还说不知道,对那个鸩羽门也一无所知。”

“按照他那样的性格,没准他是真的不知道。”

“……也许吧。” 

“但你还是要审问他的女儿。”蔺晨看着楚帝说。

“毕竟毒药来自他们,去年今年,都是她本人送到郢都来的。无论如何,我得听听她什么说法。”

----

当日午后,萧景睿兄妹被再次宣入御书房。之前他们在偏殿里休息,由辰法师和好几位御医一同诊断,最终确定念念的箭伤没有中毒。

至少没有他们所知的任何一种毒。

现在念念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那个被下药的小兵也安然无恙。

萧景睿终于松了一口气:昨夜他们在杀手箭下逃过一劫,实在是件幸运的事!按照辰法师的逻辑,“奇毒哪是那么容易得到的?鸩羽门沉寂多年,想那笨杀手也好久没接买卖了,口袋里没钱,能弄些个麻药就不错了!”

但楚帝中毒的情形看起来却不容乐观。萧景睿关切地问了辰法师几句,得知那毒就是缅人的圣药时,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曾亲眼见过孟雅柔用提兰为一个男孩治病,也听她讲过圣树的传说,从未想过那些好看的红色种子竟能被用来害人。如今,几个月前喜得千金、跟他们谈笑风生的年轻皇帝,现在中着“圣药”的毒,每天都在忍受痛苦;几个月前在街巷相识、与他们同游岩洞的雅柔姑娘,现在因为进贡圣药,全家成了待罪之身——萧景睿又一次感到世事无常,无论皇帝还是平民,谁也说不准自己下一刻会遭遇什么。

虽然生死无常,可无论是楚帝中毒而死,还是雅柔全家受牵连被处死,都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只望楚帝能尽快抓住幕后真凶,平息这场由人祸酿成的可怕风波,让美丽的郢都重新平静下来。

萧景睿兄妹进殿时,楚帝已经正襟危坐,除了让兄妹二人平身,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他们垂手立于王座的左侧,另一侧是摇着折扇的辰法师,留出中间一条通道,候在殿外的永昌王之女便应召走了进来。她身穿淡青色的衣衫,着一条符合楚人姑娘习惯的白色曲裾裙,除了头上的玉簪和翡翠耳环,全身没佩戴任何装饰,更没有戴那条红色手链。

“臣女参见陛下。”缅族女子行了标准的稽首礼。

“起来吧,孟雅柔,”楚帝神情严肃,声音透着威严,“或者说,西缅国的公主?”

“禀陛下,现在没有西缅国,臣女也不是什么公主。”孟雅柔依然跪着,抬起头来看着楚帝,平静地回答道。

“是么?”楚帝不动声色地说,“但你曾经是。作为西缅国王的长女、全国最尊贵的公主——孟雅柔,你是否有些不甘心呐?你可以起来回话。”

“谢陛下。”孟雅柔站起身来。“陛下,臣女七岁时,西缅就归入大楚了。臣女从没为西缅的百姓做过什么,就算身为国王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先皇让父亲享受王爵、食邑,陛下将臣女封为郡主,臣女一家感念先皇和陛下的优待,没有什么不甘心的。”

“可有些人却不这么想。”楚帝凝视着她的眼睛。“朕的宫里有个宫女,是你们西缅族人。她就想将你父亲重新奉为国王,将你重新奉为公主,所以在朕的熏香里下毒,企图谋害朕的性命。听她的口气,这似乎是你们每个西缅人都希望的事呢。”

“这么说这个恶毒的宫女就是西缅人的耻辱,她不能代表我们!臣女和臣女的父王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她用的毒可是你们常用的圣药,每年进贡的贡品。”

“提兰在缅——在永昌郡民间寓意祝福,基本都是做装饰的,大家都知道不能随便食用、随便烘烤。使用提兰祭祀一直都是祭司们的特权,尽管也可以制成圣药,但想发挥最基本的止痛药力,至少要取三两种子进行研磨,提取汁液;就算让人慢性中毒,长期使用几个月,加起来起码也要个三四十斤吧。”

楚帝微微偏头向身侧看了一眼,见蔺晨对他点了点头,便示意孟雅柔继续说。

“我们送来的都是装饰品,每件上面的提兰种子,都根本达不到让人中毒的数量啊。即使有小孩子误吃一两粒,也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陛下,下毒的事真的跟我们没有关系,请您查明真正的凶手,放了我们孟氏一门吧!”孟雅柔说着便跪了下去。

“你说得倒轻松,”楚帝冷着脸说,“朕现在中着你们的毒,居然还说跟你们没关系!”

“可谁能想到有人那么丧心病狂,把那些雕塑一粒粒拆开来害人呢?”孟雅柔不等楚帝允许就站了起来,有些焦急地伸手指着御座旁一把扶手椅:“不能因为用椅子打死了人,就惩罚做椅子的人吧?”

“但你们送来的不是椅子,而是一把装在鞘里的刀——对了,那条楠木椅子很软的,打不死人。”

“……”

“自古以来以各种名目献给君王的东西多了,暗杀的方法也多了,菜里都藏鱼肠剑,从不拘泥于形式。宫里检查物品,也不只看它们表面的用途。你们把提兰送进来,就有责任说明它的药性和副作用。就算对下毒的事毫不知情,能说你们没有一点过失吗?”

“这……可是以前从来没出过事……”

“现在出了事呀。有心之过也好,无心之失也罢,你知道一旦误伤了皇帝,按大楚律是什么罪名吗?”

孟雅柔的声音有点颤抖:“什么罪名?”

“至少要判大不敬之罪。此罪乃十恶之六,为死刑,不赦。”

……

孟雅柔脸色微白,依然低头保持礼节,交叠的双手却攥出了汗。萧景睿看着楚帝面容紧绷、言辞凛厉的样子,仿佛周遭的空气都随着他的话语而凝固,突然对眼前的这个人感到非常陌生。他根本就不相信孟雅柔——一个在街上路遇病人、毫不计较对方身份民族慷慨施救的善良姑娘——会用那么恶毒的手段谋害皇帝,即便南楚和西缅曾经敌对;听了她刚才一番辩解,更感觉楚帝如此不依不饶,实在有点不可理喻。他们不过是往宫里送了他们认为吉祥的装饰品,怎样也不至于死呀!

毒药的折磨,会让楚帝比先前改变这么多?还是他原本就不是自己所认识的样子,正如苏兄一样......

在场只有蔺晨看得明白,其实楚帝心里也没认定永昌王是下手的人,更没打算处死他们。杀了永昌王,失了西缅人的民心,这样不划算的事他不会做。他要的只是孟氏一族的态度,如果他们能服个软、认个错,便自觉能放心地掌控他们。

他要确保这些人完完全全对他说了实话,毕竟自从鸩羽门卷进来,此事就有了太多疑点。

孟善应该会恭顺很多,只是这个孟雅柔……

“咳咳,”蔺晨清了清嗓子,向前一步开口道:“这件事情嘛,现在定罪有点早了。陛下不如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再讨论对孟家的处置。”  

“这个自然。”楚帝淡淡地说。

蔺晨转头看向孟雅柔:“孟姑娘,有一件事情你老实交待,皇上或许会饶了你们。”

“什么事情?”

蔺晨转向楚帝,楚帝开口问道:“你那张给景睿他们的字条,还有鸩羽门的杀手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我们已经跟权将军、独孤将军、岳大统领、徐副统领每个人都交待过一遍了。我们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在半途看到一个黑影跟着我们,所以我父王才感到害怕。”

“就算有人跟踪,也不一定是来杀人的。你父王恐怕心里有鬼。”

“父王说过,因为二叔——”

楚帝举手打断:“你二叔的事,朕不想听第二遍。你父王担心朕为这件事治他的罪,跟杀手也没关系吧!别给我随便混淆,难不成他觉得杀手是朕派来的?”

“我父亲他......不是这个意思……”

“就算他不承认,他应该也明白自己是做过或者知道了什么事,所以才招来了杀手,要么是报仇,要么是灭口,你们现在不说,日后让朕查出来,可就别怪朕治你们的罪了。”

孟雅柔急了:“我父亲他是真的不知道啊!陛下,你不能因为有人要杀人,就觉得是被杀的人的问题呀!放在你自己身上不也是这样吗?难道陛下觉得你被人下了毒,是你自己的问题吗?”


“啪!”楚帝一拍扶手:“诽谤当朝皇帝,谁给你这么大胆子!”

孟雅柔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面对着皇帝的怒火,她却什么也没说也没求饶,只是两眼含泪,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陛下,”萧景睿忍不住上前求情,“孟姑娘刚才的确失言,但她说得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陛下与其纠缠她这些细枝末节的无心之过,不如尽快查明真相,请陛下三思啊!”

“陛下,”念念也站了出来,“昨晚杀手出现的时候,我看到永昌王爷也到了。当时他的确有些害怕,但给我的感觉......似乎更多的是意外。”念念看了一眼身旁的哥哥,后者点了点头。“我认为他们不像在说谎,当然,此事还要凭陛下圣断。”  

楚帝没回答他们的话,只是皱着眉头摆了摆手,念念见状,悄悄拉了拉哥哥的袖子,跟萧景睿一起退回原地。

“陛下!”孟雅柔终于说道,“刚刚是我言语间冲撞了陛下,请陛下恕罪!”言罢,深深地伏身一拜。

楚帝一扬下巴:“起来说话吧。”

“陛下,您知道我父亲一贯的态度。这些年他有没有、敢不敢在您背后做见不得人的事,您的心里最清楚。”孟雅柔站起身来,语调里不再含着委屈,而是充满平和。“请您仔细想一想,有谁能比您更让他感到畏惧呢?如果他遭到追杀是因为不小心得罪了人,按照他的脾气,一旦知道是谁,肯定早就求陛下保护了,怎么会向您隐瞒?您今天问我这些话,不是想给我们扣上大不敬的罪名,而是出于您对我们的不信任。”

萧景睿心里一惊,不禁又为她捏了一把汗。楚帝倒是干脆地回答:“没错,想到这杀手的事,还有你们送进来的毒,朕现在就是不信你们。”

“毒药的事,臣女一家确实不知情。然而臣女知道,这种毒会把人折磨得非常痛苦,它本是治病的圣药,现在却有人用它来害人,这种做法实在太伤天害理,连神也不会原谅他们!”

楚帝不言不语,垂眸沉思,神色却缓和了不少。

“贡品是我送进来的,没说明它的药性,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导致陛下被人下了毒,忍受这种痛苦折磨。臣女的确不敢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有任何过失,只是担心一旦认了罪,会给全家带来灾难。”孟雅柔诚恳地说。“如果陛下认为我们有错,那也是臣女一人的错,陛下要罚,也请责罚我一个人吧!”

“你是想......为你们全家承担罪责?”楚帝抬眼问道。  

“是。不过臣女想要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还请陛下成全!”

“说吧,如果朕准了,你要怎么将功补过?”  

“我记得很久以前,看到书中记载,天竺国有一种叫菁麻叶的东西,据说可以解提兰之毒,陛下不妨试试。如果陛下允许,我愿意为陛下去找。希望您给我这个机会,证明孟氏一族的清白!”孟雅柔说着,已经热泪盈眶,眼里满含着恳求。

“这件事朕已经知道了。”楚帝静默了几秒说。“而且现在这种药也流传到了西厉国,没必要去天竺,朕安排的人已经动身了。”

“啊?”孟雅柔一愣。

“不过没关系。你既然知道菁麻,可否了解它作为和提兰有类似效果的药,是怎么用来解毒的?”

“臣女……只有一点印象……还需要查阅以后确定……”

“先说说你知道的吧。”

“提兰的毒性关键在于人体产生了无法摆脱的依赖,就算用其他药物压制,潜藏在体内的毒也会时不时地爆发,所以多数人受不了痛苦,不得不一直使用,所以用量越来越大,中毒也越来越深。我记得菁麻也是被当地人崇拜的圣物,同样可以引起幻觉,过量使用也会产生依赖,只不过药性更温和而已。

“使用菁麻解毒,就是让它作为替代品。据说如果成功了,病人就不用再忍受不定期的毒发之苦,可以过和正常人一样基本健康的生活,但需要定期服用菁麻,而且也有副作用……”

“是终身服用。”蔺晨补充道。“副作用也类似,在该服药的前几天人会变得精神恍惚、脾气暴躁,不过症状要轻很多。这还是那些成功的人。如果不成功嘛……结果就是两种毒一起染上,加重病情。”

“医典中记载不足,对于解毒的用量多少,前人并没有足够的经验。”楚帝叹道。“这种做法十有八九都会失败,你出的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对不起,陛下,臣女确实对这种药物了解不足。”

“朕现在派人求取只是有备无患,“楚帝摆摆手,”至于是否真的要用......“他叹了口气,”现在看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没有别的办法?!  

此毒无解?!  

萧景睿诧异地与念念对视一眼,两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对面的辰法师,对方却只能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尽管从小学医,后来为了给长苏治病,足迹遍布各国,医术越发精湛,但蔺晨可以肯定,无论是自己还是他所知道的名医——父亲、晏师祖、晏大夫、甚至蔺老神医,面对这种知之甚少的药材,短时间内都找不到解毒方法。

就连幕后真凶,蔺晨也强烈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解药。谁知道他们对那宫女说的是真是假?

古籍记载的方法并不是彻底解毒,只不过是把它换成另一种毒而已。况且他们对菁麻的了解比提兰更少,谁知道它有没有别的副作用?

如今楚帝已经有越来越重的趋势,但他绝不愿通过提兰来延续生命。目前也只能把那药先取来,争取十分之一的可能了。

真的只能采取饮鸩止渴的方式吗?  

......  

“不!”

一个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所有人都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立于殿中的孟雅柔。

“什么办法?”没等楚帝开口,蔺晨抢先问道。

“我也不知道,”孟雅柔说,“不过或许有的人有,有些地方有。书里没记载,不代表它不存在。”

“什么意思?”楚帝从王座上站了起来,连忙问道,“你知道哪有解药?”

“我也只是猜测。”孟雅柔的声音平稳有力,眼里闪着明亮的光。“我刚才想,我们医者使用提兰大多是用来止痛,用量很小,平时也见不到中毒的人,所以很少研究解毒方法。其实最了解提兰毒性的,还是那些经常使用、并且容易中毒的祭司们。”

楚帝摇摇头无奈说道:“苗芳正是受了提兰之毒的痛苦,舍身自我献祭,企图让这个传统永远停止。现在先皇的禁令已经颁布十五年了,取消了人祭,提兰的使用已经很少了。”  

“人祭在我父王的时代就是被禁止的,许多地区并没有活人祭祀,但也使用提兰。”孟雅柔纠正道。“只是有很多政令下达不到的深山老林。现在换了大楚,那些深山部落不少也迁出来了。提兰的用法和它们的毒性,很早以前就是祭司中间的秘密,没有谁比他们了解得更深入。”

“你的意思是,即使曾有祭司找到了解毒方法,也不一定记载在医学典籍里?”蔺晨问道。“但既然苗芳也不知道,说明在祭司中间并没流传下来啊!”

“群山阻隔,有些部族甚至语言也不通,他们的交流并不多,大多只是同一地区内,靠师徒传承而已。”

“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那些还保留着祭祀传统的部落里,可能有人会解毒?”楚帝问道。

“对。”

“那些地方在哪?”楚帝有些激动地问。

“陛下,提兰的使用源于对那隆神的崇拜,我也只是自己猜测。有三个地方——西南的巴凯山、北缅的野人谷,还有东南暹罗国边境的突角岭——都是人迹罕至、非常封闭的所在。这些地区对那隆神的崇拜是历史最久远的,使用提兰的历史也是最久远的。”

楚帝激动地看着蔺晨,不料蔺晨却皱着眉头反驳道:“未必能如我们所愿。这些应该都是最落后的地区,他们把许多现象都归结为神的意志。你忘了,按照蔺老神医的说法,当地人甚至认为祭司寿命短不是因为中毒,而是向神奉献灵魂导致的。那些部落未必能发展出解毒的医术。”

“我也没说一定有解药。”孟雅柔无奈地说。“我只说如果有谁最了解这种毒,应该就是他们。况且这些地方野生的提兰树也最多,山林茂密,药材也多,据说当地人有我们不了解的草药,没准就会发展出解毒的医术。”

“……我看这个办法可行!”蔺晨想了想,点头对楚帝说,“尽管没什么把握,倒也不妨试着去找找。”  

“很好!”楚帝面露喜色,“去这三个地方要多长时间?”

“如果三个地方都去,算上来回路途,再加上调查、寻访的时间……最少也要半年。”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给你半年。半年之后,去找菁麻的人也回来了,如果你说的这些地方都没有解药,只能用菁麻来解,你打算怎么办?”

孟雅柔打算怎么办?……

这本该是楚帝自己的问题,但既然她为全家挺身而出,将功补过的话都放了出来,一旦没有找到解药,怕是骑虎难下了……

难道楚帝真的要处死她们全家吗?

萧景睿和念念担忧地看着她,不料孟雅柔一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臣女愿为陛下以身试毒,为陛下试出菁麻的用法!”

“试毒!”楚帝震惊得倒吸一口冷气!“你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臣女知道。”孟雅柔咬着嘴唇说。

楚帝双腿一软,跌回到王座里面,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女子:“你这么做……就是为了救你家人?”

“我还有别的办法吗……”孟雅柔苦涩一笑,“陛下,我知道您因为下毒的宫女,不敢相信我们——说句实话,也确实有人跟她一样心怀仇怨,但大多数人恨的,是当年对我们烧杀抢掠、践踏我们尊严的人。如今那些人大多已经不在了;这些年来,西缅的百姓得到了善待,永昌郡的楚人,也基本能跟我们和平相处。但我们毕竟是异族人;要是大楚皇帝死在我们手里,就跟楚人结下了永不可解的世仇——我不敢想这样的后果,只能尽我的努力去挽回。”

“好,好......”楚帝缓缓点了点头,“朕答应你。需要什么东西,朕都可以给你。朕可以派人保护你,保障你的安全。”

“谢陛下。”

“还有......鸩羽门的杀手我还要几天去调查,如果你父亲确实没什么问题......朕会派人送你们一家回去,让太医给你父亲治病,你就不用再担心你的家人了。”

“谢谢陛下!”孟雅柔激动地伏地叩首。

“陛下!”

突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楚帝惊讶地抬头,发现萧景睿站了出来。 

“在下愿意与孟姑娘一起寻找解药!”

“哥哥?”念念惊讶道。

“景睿,你.......我......谢谢你。”楚帝感动地说道。“我知道你想帮忙,只是你要想清楚了,这个过程可能会有危险,能不能找到解药,现在也不好说。”

“我知道。”萧景睿坚定地说。“陛下不用担心,我可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景睿,你可要想清楚了。”蔺晨说道。“别忘了你的家在大梁,你母亲还在等你回家。南楚的事情,其实和你没有多大关系。”

“家父在此,舍妹在此,怎么能说和我没关系?”萧景睿正色道。

“......”

“我没什么理由,只是不愿袖手旁观,眼看着无辜的人受害。”

----

为了故事的连续性,这一节写得很长,感谢读到最后。

希望我没把景睿和楚帝写得太ooc,也不知大家对这段剧情什么看法,期待大家留言!

评论 ( 22 )
热度 ( 14 )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枕霞旧友的小屋 | Powered by LOFTER